鹿苑

欢乐颂·失去最好的你 |五月41

41

赵启平坚持自己开车。

朝南开去。

曲筱绡乖得像只猫，坐在副驾驶，素面朝天，握着赵启平早上给她买的豆浆。

赵启平掐着时间叫醒曲筱绡，出门前才把早上买的包子和豆浆放在微波炉里热了一遍。已是下午三点了，他们要赶去赵家吃晚饭。

奶奶又打电话来，询问是否出发。中午她和赵启平通电话，得知曲筱绡已回，强烈要求他们两个立刻回老家。老人家心急得像小孩，赵启平不敢做主，小心敲门再将电话递给曲筱绡。曲筱绡只轻生答应，赵启平一度怀疑她还昏沉在睡梦中。

“我知道啦，我会慢慢开车的。奶奶，待会儿见。”曲筱绡挂了电话，对赵启平说：“没敢告诉奶奶是你在开车。待会你可别说漏嘴了我 。”

“我的手不要紧了。你看，已经活动自如。”

曲筱绡的眉头不自禁皱成被揉过的纸。不忍心看，扭过头一边喝豆浆一边说：“明天我们一起去医院复查一下吧。”

赵启平咧嘴一笑，“好。东西都吃完了吗？还饿不饿，要不我到前面的服务站停一会，再给你买些吃的？”

曲筱绡摇摇头：“我要再睡会。你小心开车哦，有事叫我。”

此刻太阳还挂在天边，他们在趋近故事缺口裂开的地方。赵启平不知道此时而来的平静，是不是豁然开朗，但已然是曲筱绡最大的勇气。

而生命臻至圆熟，是因为我们在迎接光明前勇于承受黑暗。





另一处，赵奶奶让赵母陪着她，亲自去菜市场选购。

“现在是什么时候了，好的菜好的肉早被挑完了。你们的眼没我尖。快点，拿上菜篮子陪我去。”

于是赵父赵母都陪着赵奶奶去菜市场。她还未痊愈，只能坐在轮椅上。虽费劲，但终归买到心仪食材。三个老人在赵启平幼时长大的老宅里忙里忙外，奶奶不知从哪个柜子里翻出几挂鞭炮，拎在半空中问：“这鞭炮还能不能响？有没有受潮啊？”

“妈，你拿鞭炮做什么？”

“待会他们回来用嘛。”奶奶笑得像得了糖的幼童，“儿子你剪一段下来，点着试试，看能不能响。”

赵父也笑了，一边站起来一边唤赵母，拿根香来。

赵父折腾一会，几串鞭炮试过以后都已经接在一块了，长长的如新年里挂在房檐下的红辣椒。“恐怕有几千响了。”赵父很满意，“启平车开进巷口就可以点起来，等他们下车估计都没响完呢！”

赵母上下看来看去，“近几年都是在我们家过的新年，这是好多年以前没用完的爆竹了吧？妈，我看我还是去从新买几挂回来，这…要是响到这一半，不响了，可不好。我这就去买，老赵你别弄了。”

语毕，赵母双手在围裙上擦两下，就出了门。赵母心里难过地想，上次小曲来他们都没想到点鞭炮，受尽了委屈。


一家人小心翼翼地想做好每一件事，每一个细节。这次再没有邀请其他人。赵奶奶把爷爷的照片擦了一遍。点上一对红烛，一盏油灯，烧香，在那张表情永固的人脸面前久坐。赵母在巷口等待，赵父在门口摆放鞭炮。

“老赵！”赵母小跑着回来，气还没顺，喘着说：“快，鞭炮！回来了！”

“好！这就点。”

“我去厨房将蒸笼上的菜都端出来。”

赵母一脚正踏进厨房，爆竹噼里啪啦响得人心激动。


银发苍苍的老人的皱纹藏不住笑，天已渐黑，门前的红色电灯笼都亮了。赵启平先走一步去搀扶赵奶奶，曲筱绡在他身后。赵奶奶却越过赵启平去抓曲筱绡的手，曲筱绡知道奶奶大病初愈后手脚
还并未利索，赶紧上前一步搂住赵奶奶。

“奶奶！”曲筱绡喊道。

“回来就好，乖孩子。”

三人并排走进院子，园中植物好多都焉了，已是五月月末，海棠花也快败完。夜色中一片凄景。

“住院这些天没人经营，这院子都不好看了。不过荼蘼花谢人却归，也是好事。”

“花开花落，月光似缎，要看几人归。”赵启平接话，同时也想到当年曲筱绡第一次见赵母，母子两开心猜字谜时曲筱绡的尴尬。于是余光落在曲筱绡脸上，发现她很坦然，并无难色。也对，现在并没有什么配不上、或者要讨好的嫌疑。

“奶奶你们这一文化大家，交流起来可真有文化。那我班门弄斧一句？”

“噢，你想说什么？”

两人扶着奶奶上楼梯，两人对视，曲筱绡扑哧一笑：“我不会。”

“快进来吧，快坐。今天你们有福气了，奶奶亲自做的红烧老鹅。筱绡，多吃点。”

一家人入席，好像并无过去之事，客气吃饭，反而觉得尴尬，有意避开一些话题。

赵启平小声附在曲筱绡耳边：“蛐蛐，要不你来逗个乐？”

曲筱绡瞪一眼：“你一边去。”

“哎哟！”

“怎么了？”赵母先问，她坐在赵启平的左手边，曲筱绡在右。而曲筱绡以为赵启平演戏，并不心急，依然嚼着嘴里的肉。

“手疼。”

“我看看。”

赵启平撇一眼无动于衷无暇管他有心吃肉的曲筱绡，抱怨道：“喂，真的疼！抽筋！你倒是着急一下。”

在场的三个女人都笑了，赵奶奶说：“男人啊，在爱的人面前始终是个孩子样。”

曲筱绡好气又好笑地去抓赵启平的手：“我以为你装的嘛。哪里痛？”

“这里！这里！快给我揉揉。”赵启平指了指手臂，又拍拍心脏的位置。

“你臭不要脸。”曲筱绡说：“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能撒娇。”

“我逗你开心嘛。奶奶，爸、妈，我们没事了。不用故意避开一些话题，我们会好的。就像已经踩到狗屎了，虽然脚还是会有臭气，但是，我们得跨过这道坎。就算踩狗屎也得跨过去。”

“你怎么这么恶俗，赵启平。这种比喻难道不是我这种小学生才能比喻出来的？”

赵启平坏笑道，“我在不断地靠近你啊！”

“所以我们，跨过去了？”

“当然跨过去了，必须得跨过去。”奶奶把话抢在了前面说，举起酒杯，“我的两个宝贝孩子必须跨过去，干杯！”

大家一饮而尽，将悲伤化为乌有与爱的动力。


到了午夜，到赵启平幼时住的房间，赵母收拾得很干净，床单被套还透着一股淡淡的肥皂香。曲筱绡和赵启平睡在爷爷亲手做的木床上，像躺在岁月的手掌之中

耐人寻味的是，两人刚刚经历了一场莫名的别扭。

曲筱绡玩着手机掩饰自己不知说什么尴尬，赵启平叹气：“我们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娇羞了。倒是很想念我的open小妖精。”

曲筱绡将被子用力一扯，大部分被子都跑到她身上了，赵启平的身子露了一大半。曲筱绡继续滑着屏幕：“谁稀罕做你的什么什么。”

“什么什么？”赵启平马上挤到曲筱绡身边，“好暖和。你把被子扯了，小动作吧。”

“去你的，什么小动作。我想冻死你，赵启平，你离我远点，我不想动武，等你伤好了再说。”

“我不嘛。”

“你够了，撒娇玩一次就行了。哎呀，我玩着游戏呢，别拴着我啊！”

赵启平抱住曲筱绡，把她的头搬到自己怀里。“心里面好一点没有？”

曲筱绡不说话，手里的动作却停了。什么叫好一点呢？

“我想清楚了一些事情。”

“什么？”

“事情坏到当时那般田地，我有一万个理由离开。我难以平复的是我的嫉妒、我的愤怒，甚至是自己的不争气。我回避、出逃。和明页去了渤海上的一个岛，几天下来什么也不记得。直到回来的那天，我很早醒来，一路车上车开得很快很快，阳光晃来晃去，我又睡了过去。醒来时，发现还是艳阳漫天。我就这样哭了，我的快乐、哭泣，嫉妒、愤怒，这一切难道不就是因为你吗？离开你的意义是什么呢？就是因为我的愤愤不平吗？”

“我们还有时间，可以弥补，甚至是修补。爱情里斤斤计较的不该是对方的过去有多浪漫，我们的开始有多不完美。她和你不过几年，我和你却是几十年。”

曲筱绡一口气说完，整个人已经不自觉漫漫地瘫软在赵启平的怀里，感受到赵启平温热的鼻息，越来越快的心跳声。赵启平因为这一段心声感动得一塌糊涂，却仍不忘吃醋：“你能这样想我真的感到意外，唯一有意见的是…关于你提到和别的男人出行的事…”

“怎么啦？”曲筱绡的脑袋如一只小猫似的探出来：“我只是想透透气罢了。反正现在计较也晚了。”

“你呀…我是担心！你难道不知道安迪和包奕凡是怎么开始的吗？”

两颗乌黑眼珠在曲筱绡眼中咕噜转，她还真没想起这件事，还有个词叫趁火打劫呢。

“那个…这张床好小哦，我翻不动身啊。”

赵启平坏笑着，知道她在转移话题，也不再追问。“这张床可是我爷爷亲手做的。我爷爷手可比鲁班，爷爷奶奶当年结婚时的家具，全是他自己砍树回来，自己打磨自己做的。”

“真的假的？这么厉害。怪不得这么多年了，床还这么结实，睡起来一点声音都没有…”曲筱绡用力踢了几脚，“妈的，怎么这么硬！”

她忘了这床没有席梦思，只垫着厚厚的几床棉被，后脚跟疼的她嗷嗷叫。

“没事吧？”赵启平赶紧爬起来，“踢痛了？”

曲筱绡的手机这时候响了。

“修炼爱情的悲欢，我们的努力不简单…”

“你什么时候换的手机铃声啊，还是以前的那个好听…”赵启平将手机拿过来递给曲筱绡。“来，樊胜美。”

“啊，这么晚樊大姐给我打电话干嘛？”

曲筱绡把电话接起来：“喂…”